【潘邪】他来自江湖
#点梗文，侠客潘×狐妖邪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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吴邪不知道潘子是什么时候来到虞狐山的。
但是自从他修炼成一个小小孩童开始，这个老实温厚的侍从就陪在他和三叔身边。
三叔是他亲三叔，是一头修炼了近千年的老狐狸，道行深得很，好多须发皆白的老道士曾进山来寻他，合力也没能把他制住。所幸三叔不杀人——他要修仙格，不能开杀戒——也就施了个小法术，把老道士又都送出了山去。
吴邪的法力则与他三叔相差甚远，他生得晚，修炼自然就晚，他的父母、二叔已经升了仙格到神界去了，便把他托付给他三叔。
一个未曾有过伴侣的成年雄性狐妖，哪能有什么照料幼崽的心性？吴邪能好好长大，既不曾被山中的虎兽欺负，更不曾错吃什么剧毒的果子草籽，也就全赖潘子忠心耿耿一直护佑着他。
后来吴邪自然问过他三叔潘子是从哪里来的，三叔没耐心给他讲长长的故事来解释许多，只是敷衍地说：从山下来的，他是走江湖的剑客。
吴邪自然不会这么容易就被糊弄过去，马上转脚又去问潘子。潘子待自家的狐妖小公子永远有着用不完的耐心，也就望着那漂亮小脸上巴巴的眼神点了头。
挠了挠后脑硬硬的发茬，潘子开始给他讲自己是怎么从乡下的一个小户人家长了五六岁，被人贩子拐走卖给有钱人家做干杂活的小厮；给他讲自己常被那家里善妒却又不受宠的姨太太毒打，又寻种种借口来克扣他的月钱，实在熬不住了，从那里偷跑出来；给他讲自己躲到一座寺庙里，又怎样和那庙中的方丈结了善缘，万没想到那方丈在剃度之前曾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某一位大侠，圆寂之前就将毕生本领尽数交给了少年时的他；给他讲自己如何苦练剑法闯荡江湖，又如何行侠仗义得罪了某个大人物，天涯海角躲那人帮派的追杀，终于在云气缭绕的虞狐山深处找到了这处狐族的洞府，之后就被正缺人照料幼侄的吴邪三叔收容进来，此后就在这座山上过了十年。
这些故事若是写出来，肯定比山下镇子里卖的所有话本儿都要好看，可惜潘子一介粗人，不会那些花里胡哨的言辞，整个经历讲得干巴巴硬邦邦的，不像是他从小到大的日子，倒像是私塾里小孩被戒尺逼着背出来的千字文百家姓。
绕是如此，吴邪却也听得津津有味。他没有化形成人之前为狐时的记忆，化形后这十几年又很少出到比虞狐山下的升云镇更远的地方，自然对潘子口中的江湖游历好奇得很，便又缠着他多多地给自己讲江湖里那些奇人怪事。
他生就一副狐族天然的魅惑面孔，少年人一捧小脸上眉若远山目含秋水，狭长的凤目中瞳色浅浅，常年浸着琥珀似的润泽，勾人而不自知。再加上薄唇两畔两汪溺人的梨涡，一笑起来能使明珠失色。天下就没个人能在这抹笑颜面前无动于衷，除非他是个瞎子。
潘子当然不瞎，不仅不瞎，一对招子还格外的好使；小公子这么笑着央求他，别说是讲十个八个故事，他就算要天上的星星月亮，他也要给他捧到眼前来。
他家小公子那梨涡里酿了酒，潘子醉在里面，一醉就是十年。
十年里吴邪长大了，已然出落成翩翩佳公子；十年里潘子也加了年岁，从温厚老实的青年侍从变成了温厚老实的中年侍从。
他十九岁进山，如今满打满算正是三十九岁，年近不惑，他早已没了年轻时那些张扬的心思，劈柴做饭，俨然要比挽剑花来得熟练。狐妖自然不必吃饭，但是吴邪天生喜好人间这些饭食，常常缠着潘子给他做，一来二去，潘子的厨艺直是赶得上山下镇子里最好的厨子了。
这年中秋将近的日子，吴邪的三叔也修满了仙格，平地腾云，到九重天上去做神仙了。吴邪倒是没有什么离别愁苦——心知早晚还要相聚，反而是洞府里没长辈拘束着，一下子撒开了欢，没过几天就拽着潘子带他下山去游玩。
潘子自然是应了他的；于是二人就从北边的大漠到南方的水乡走了个遍，名山大川长河落日，二人尽数赏玩一遭。
待到玩的累了，潘子就带着公子在苏杭落脚。苏杭的一草一木都比别处多沾点灵气，格外适合妖族修炼。
话是这样说，吴邪自己却懒懒的，全无修炼的心思。他对这种日子满意得很，常跑到湖中画舫上喝茶弹筝，一坐就是一天。公子自己不进取，潘子自然也不会去劝，倒是有一天问了吴邪，说不知您日后要做什么样的神仙。
我不要成仙。吴邪懒懒地拨动指尖，筝声泠泠悦耳。他说，我想像人一样找一个爱人，成亲，生子，过一辈子，最后老死。
我不想做天上的神仙，要一个人过几千年一模一样的日子，太无聊了。
妖怪想做人，神仙也想做人，人却身在福中不知福。古往今来有多少妖怪为了留在凡间丢弃了上百年的修为，有多少神仙为了和凡人厮守放弃了仙格剔去一身仙骨，前赴后继，在所不惜。
他笑着转头去看潘子，道，我也想做一个侠客，行侠仗义，走遍天下结识英豪。或者好好读书考取功名，去做官，做个清官，照料一方百姓；实在不行就种一辈子庄稼，日出而作，日落而息，娶一个称心如意的姑娘，老了就儿女绕膝。
他说，我不想要一千年一万年，我就想要那些只争朝夕的小日子，我与她生来同衾死后同穴，百年一过，就剩一抔黄土。
潘子哪里会说这些诗一样的话儿，他只会憨厚地笑着，看着小公子玉似的面庞说，公子想要的肯定是好的。公子不想当神仙，潘子就陪着您在凡间游山玩水，哪一天您觉得腻了，您就使个法术，到天上去当神仙。
听人说天上的宫殿好漂亮的，柱子是玉做的，脚底下踩得是云彩。您合该在那么漂亮的地方过日子。要是觉得闷，您就低下头瞅瞅我，我在凡间给您舞剑看，您权当解闷儿。
吴邪于是掩着嘴笑了，笑声比泠泠的筝声更加悦耳。
他又去问这老实的侍从，你呢，你想做什么样的人？
没想过。潘子罕见地露出点窘迫的神情来，他想了想，道，实在要说的话，我就想陪着公子您...能陪多久陪多久，直到您成了神仙，或是我老死过去。
没读过几年书的大粗人能说出什么动人的话来？既不会讲翩翩情诗，又不会海誓山盟，但是他说是一辈子，那就是一辈子，江湖人言而有信。
他待一个人好，那就是从心底里喜欢，眼里再没有山川湖海，走遍天下也只有小公子一只妖，看山是他的眉，看水是他的眼。
可是吴邪能懂什么呢？妖怪没有一颗敏感多思的人心。他只咯咯地又笑了，转手接着弹自己的筝曲。
后来的后来，吴邪也要升仙了。他不想做神仙，可是命运所在，哪里由的了他。
潘子很开心，简直比自己成了神仙还要开心。他只有一点点失落，对吴邪说，我原指望公子能等我老了再去当神仙，好歹陪公子一辈子。
吴邪问他，我到天上了之后你要去做什么？潘子就笑了，说，那我就还去做我的侠客，江湖事江湖了，江湖儿女江湖老，公子不必担心我。
于是吴邪平地腾云，他白皙玉洁的双足踩在云朵上，最后问潘子，你有没有什么夙愿，我成仙之后可帮你了了。
潘子想了想，温厚地笑着说，有的，公子，我希望您能记着我，心里有我。
妖怎么会有心呢？吴邪不懂他这句话。
他架着云雾升到更高的天上去，潘子站在地上仰着头长长久久地目送着他。
吴邪终于成了神仙，也终于满足了潘子的夙愿。神仙有心，有一颗博爱之心，爱世间万物，自然也就爱凡间的所有人。
这些芸芸众生之中，有一个人，他来自江湖。
吴邪与他，最终两情相悦。
